然而即便是那些成功的葡萄牙人,内心也始终被一种恶魔所笼罩,因为无论他们能赢得世人多少赞誉,他们的内心却没有足够的安全感,对异乡总是缺乏太多的信任。
这或许也是为什么足球场内外关于葡萄牙人存在如此多争议的原因……
不过,回顾葡萄牙的过去,或许这一切就不再令人惊讶了。
葡萄牙足球流浪者
相信对于很多热爱足球和瓦格纳歌剧的人来说,《漂泊的荷兰人》这个词大概并不陌生。
葡萄牙位于欧洲大陆的最西端。
不过在足球的世界里,还有一个和荷兰人一样流浪,并且曾经以航海闻名的国家,那个国家就是位于欧洲西南边境的葡萄牙。
这里的人们和欧洲其他国家一样热爱足球,但在欧洲的版图上,卢西塔尼亚这片土地却无法为来来往往的足球明星提供足够曝光度的舞台。
2018年俄罗斯世界杯,葡萄牙1-1伊朗,葡萄牙当地球迷庆祝夸雷斯马的世界波。
因此,对于很多伟大的、成功的球员和教练来说,他们可能也曾在这里停留过,但这只是星光大道上重要的一站。
对于很多葡萄牙足球明星来说,本土的绿色舞台显然不足以让他们在国际足坛成名,因此,在更大更广阔的天空上展翅翱翔成为葡萄牙足球运动员们自然而然的选择。
穆里尼奥执教皇马三年,在马德里认识了C罗。
他们年轻时背井离乡,逃离塔霍河、杜罗河畔,或来到伊比利亚半岛的邻国,或漂洋过海到不列颠群岛、亚平宁半岛,并在马德里、巴塞罗那、伦敦、曼彻斯特、米兰或都灵等欧洲各大足球城市赢得球迷和媒体的认可——无论是富特雷、保罗·索萨、菲戈、戈麦斯,还是教练席上的罗纳尔多、夸雷斯马、纳尼、穆里尼奥。
不过,“江南虽是异乡”这句话或许会让这些在天涯海角流浪的卢西塔尼亚人感到同情。在异乡,虽然他们可以在足球上充分施展才华,但却永远无法弥补内心的不安全感。因此,他们的言行举止常常让观众感到颇为奇怪,甚至有些不可理喻。
菲戈曾是巴萨队长,却与当时还是皇马主席候选人的弗洛伦蒂诺·佩雷斯签订了秘密协议,最终无法挽回损失,不得不背叛诺坎普球迷。
作为两代葡萄牙偶像,菲戈和罗纳尔多都做过“出格”的事情。
C罗有时候在媒体面前展现出极其高傲的性格,有时候会毫无保留地表达出自己的所有不满和不快,直到今年夏天,他令人震惊的方式离开皇马加盟尤文图斯;
在今天凌晨结束的欧冠小组赛中,曼联客场2-1逆转尤文图斯,穆里尼奥赛后的庆祝动作引发争议。
穆里尼奥的傲慢成为了近十几年来世界足坛最独特的风景,他的“上帝次之”的偏执曾让他享受着全世界的欢呼,如今却让他遭受着全场观众的讽刺……
本赛季欧冠小组赛,曼联主场0-1不敌尤文图斯,穆里尼奥用三根手指挑衅尤文球迷,暗示自己曾率领国米夺得三冠王。
每一个在欧洲足坛取得成功的葡萄牙足球运动员,都以自己的方式展现了葡萄牙人民在异乡的不团结。而且,纵观足球史,几乎所有的葡萄牙球星,从来没有对自己的国家忠诚过,在那里他们赢得了观众的掌声。
菲戈背负着“犹大”的恶名离开诺坎普,但他没能在伯纳乌结束自己的足球生涯,晚年转会梅阿查,效力于国际米兰。鲁伊·科斯塔从佛罗伦萨来到米兰,最后回到本菲卡,也算是回归本源。当罗纳尔多从老特拉福德来到伯纳乌时,或许他相信自己会在这里度过余生,却不曾想,这个夏天,他来到了意大利的工业城市都灵,这显然似乎不是他的最终归宿。
在听不到家乡口音的土地上,他们一直试图寻找心灵的港湾,却始终无法如愿。或许,在那些灯火辉煌、繁华喧闹的欧洲大都市里,葡萄牙人最无法割舍的,就是无法静静地品味一曲来自家乡里斯本的《法朵》吧!唯有那美妙而忧伤的声音,才能让敏感细腻的葡萄牙人感受到家的温暖。
2004 年欧洲锦标赛官方用球(日志)。
还记得2004年欧洲杯在葡萄牙举办时,阿迪达斯将这项赛事的比赛用球命名为“Sail Log”吗?或许,漂泊异乡的不安全感也体现了这个国家的水手气质。
葡萄牙的航海精神
如今,经济和生活水平在欧洲排名靠后的葡萄牙,虽然在各国游客心中占有一席之地,但在欧洲地理地图上却明显缺乏必要的存在感。
1562年,葡萄牙人在澳门建造了“大三巴”教堂,后经三次火灾,现仅存大三巴遗址。
但几百年前,这个小国曾是一个横跨四大洲的世界帝国,他们曾占领过巴西、印度果阿、马来群岛东帝汶和大片非洲殖民地,中国的澳门特别行政区也曾是葡萄牙人繁衍生息几百年的殖民地。
葡萄牙的殖民地一度延伸至南美洲、亚洲和非洲。
回首往事,繁华与竞争,虽然波澜壮阔而又残酷的大航海时代早已落下帷幕,但航海者精神却并未随着时光的流逝而消散,它成为了葡萄牙民族精神的支柱,深深地刻在了葡萄牙人民的心中。
迪亚士、达伽马、麦哲伦这些熟悉的名字,让人们想起一代又一代航海家从里斯本起航,寻找理想的“黄金之地”的激情。
罗卡角——山、海、天融为一体的壮丽景色。
不管怎样,葡萄牙历史上最伟大的诗人、民族精神的象征卡蒙斯曾经写道:“这里是陆地的尽头,也是海洋的起点(Onde a terra se acaba eo mar começa)”。
因为罗卡角是欧亚大陆的最西端,所以在欧洲人心目中这里就是世界的尽头。我曾经到过罗卡角,放眼望去,山海天融为一体的壮丽景色,不是三言两语就能形容的。
罗卡角的悬崖上有一座灯塔和一个面向大海的十字架,纪念碑上用葡萄牙语写着“陆地在这里结束,海洋在这里开始”。
作为欧洲大陆最西端的城市,位于塔霍河入海口的里斯本有着多数欧洲城市所不具备的宏伟气势——在塔霍河入海口,汹涌的河水向西流淌,那份磅礴的气势也让这座欧洲大陆最西端的大都市拥有了欧洲城市中少有的氛围。
这样的氛围,让卢西塔尼亚人有了离开故土,探索未知世界的勇气。这或许也是人们津津乐道葡萄牙“航海家气质”的原因;然而,谁曾想,在葡萄牙先民无畏自然的勇气背后,却隐藏着那么多未知的艰辛和对海上未来的迷茫……
特茹河上的日落。
即便是在面积远小于中国的欧洲大陆,葡萄牙也只是一个小国,对于这个位于伊比利亚半岛一角的国家来说,拥有一个时刻试图吞并自己的强大邻国,让历代葡萄牙国王和贵族都感到不安。
一方面,他们小心处理与后来成为西班牙王国的卡斯蒂利亚王国的关系,重复着“以小服大”的古代外交传统;另一方面,为了避免有朝一日被强大的邻国吞并,葡萄牙人一直与英国保持着联盟,这种联盟从中世纪“收复失地运动”建国以来一直有效到今天。
危机四伏的伊比利亚半岛每天都充斥着分手和重逢的事件。
因为英国和葡萄牙结盟,在历史上的大部分时间里,强大的邻国西班牙不敢对葡萄牙有任何不正当的念头。当拿破仑的军队进入里斯本时,正是在英国人的帮助下,布拉干萨家族才得以恢复葡萄牙王室的地位,并将法国人赶出故土。
至今,葡萄牙仍使用与英国相同的格林威治时间,并未像欧洲大陆的伙伴一样加入广阔的“东部一区”。20世纪最伟大的葡萄牙诗人佩索阿经常用英语而非葡萄牙语写诗。
自然1415赛季英超排名,葡萄牙领土纵深不够,国力也不够强大,当然无力对强大的卡斯蒂利亚王国发动扩张战争。因此,将目光投向罗卡角外一望无际的大海,成为这里的人背井离乡最无奈的选择。高瞻远瞩的亨利王子在1415年说服父亲若昂一世征服了控制地中海的北非港口休达,从而成为“大航海时代”的象征。
在王室的大力支持下,葡萄牙航海家相继抵达马德拉群岛、亚速尔群岛、佛得角群岛,在西非海岸建立据点。亨利王子去世后,他们探索未知世界的热情并未消退,到达刚果河流域后,安哥拉也成为他们的殖民据点。
葡萄牙的“发现者纪念碑”是为了纪念大航海时代(领袖是亨利王子)。
当然,随着安哥拉的殖民化,人类历史上一段不光彩的时期——奴隶贸易——也达到了顶峰。
至今,葡萄牙足坛多位著名人物都来自这些“大航海时代”占领的土地。最为人熟知的C罗来自马德拉群岛最大城市丰沙尔;前国家队历史最佳射手保莱塔来自亚速尔群岛;纳尼来自更为遥远的佛得角;而葡萄牙历史上的足坛巨人“黑豹”尤西比奥则来自东非海岸的莫桑比克。
葡萄牙传奇球星尤西比奥出生于莫桑比克首都马普托。
正如法国今天仍在从非洲大陆昔日的殖民地攫取足球资源一样,葡萄牙足球的繁荣也始终与大航海时代夺取的土地分不开。
甚至很多在“足球王国”巴西没能获得为国效力机会的球员,也纷纷投奔了昔日的殖民主。其中最为人熟知的,便是曾经在“红蓝军团”巴萨取得巨大成功的德科,以及在皇马效力十年、也是葡萄牙队前几年后防中坚力量的佩佩。此外,还有德莱伊、利德森等众多披上葡萄牙队紫红球衣的巴西人。
悲伤的法朵:葡萄牙人的思乡之情
忧郁的葡萄牙人。
或许,很多人都知道,在高度发达的欧洲地区,葡萄牙是一个经济相对落后的国家,因此也被很多人戏称为“发达国家中的发展中国家”,这里的人均GDP等指标,如今已经落后于中国最发达的长三角、珠三角地区。
由于长期的经济不景气,许多葡萄牙人如同他们的祖先一样,离开家乡,前往欧洲其他地区寻找工作机会。
葡萄牙GDP甚至一度出现负增长趋势。
我在巴黎留学期间,曾短暂住在市中心的一栋老房子里,那栋楼的门卫是个葡萄牙人,她和丈夫都是里斯本人,我经常看到他们两个可爱的孩子穿着“大红鹰”本菲卡队球衣,跟着妈妈一起出行。
葡萄牙移民工人遍布欧洲各个角落,包括法国、德国、西班牙、荷兰和比利时。他们离开祖国,只为寻找更好的工作机会和更高的收入。
本赛季英超第9轮,切尔西主场2-2战平曼联,面对斯坦福桥球场铺天盖地的批评声,穆里尼奥举起三根手指:我为切尔西拿下了三个英超冠军。
这或许也塑造了葡萄牙人在欧洲独特的一面,从小贩到C罗、穆里尼奥这样的公众偶像,都在不经意间透露出流浪在异乡的葡萄牙人独有的不安全感。
荷兰人、比利时人、丹麦人和奥地利人,虽然同样来自小国,但遍布欧洲的他们似乎并不像葡萄牙人一样找不到心灵的慰藉,或许是高度发达的经济水平让他们可以在异国他乡自信地面对一切。
C罗和穆里尼奥身上那种不堪忍受的傲慢和自恋,或许是葡萄牙民众在异乡根深蒂固的安全感缺失的体现,以一种看似激烈的方式呈现在世人面前。
用“3”来全世界diss狂人穆里尼奥。
毕竟,在那些发达的现代化欧洲城市里,旅居海外的卢西塔尼亚人心中怀念的,是破败家乡的乡音,是让海外游子心中默默流泪的法朵音乐。
我在葡萄牙旅行时,曾与在葡萄牙生活多年的华人陆先生聊起这个被誉为葡萄牙“国粹”的音乐形式。他的话至今让我记忆犹新:“法朵不同于欧洲优雅的古典音乐,它不是一种高雅的音乐,而是具有一种更世俗、更朴实的情结,是一种源于民间的艺术。”人们用一种婉约而忧伤的方式表达着自己的情感,感叹世事无常,感叹青春稍纵即逝,感叹爱情如水流年,心爱的人离自己很远。
法朵表演。
“法朵”一词源于拉丁语,字面意思为“命运”。无论是为了写出新词而试图抒发悲伤的年轻人,还是经历了人生磨难的人,都会被它所震撼。这种艺术形式历史悠久1415赛季英超排名,甚至可以追溯到摩尔人还居住在里斯本的遥远的中世纪。
“a”(里斯本的味道)由现代法朵代表歌手阿玛莉亚(Amália )演唱。
有人说法朵是中世纪欧洲吟游诗人传统与阿拉伯音乐相结合的产物,其优美而忧伤的曲调与葡萄牙人敏感而脆弱的心灵十分契合。
几乎每家阿尔法玛区(里斯本最古老的地区)的餐厅在夜幕降临时都会变成法朵歌手的舞台。1755 年的那场几乎摧毁里斯本的大地震,由于地处山上,阿尔法玛区幸免于难,成为葡萄牙古都最传统的地区。
阿尔法玛老城。
走在阿尔法玛残破的老街上,也许在某个不起眼的角落,就是几百年前,吟游诗人用弹奏阿拉伯乐器,让最初尚未成型的法朵得以生存和发扬光大。
这种悲凉的音乐风格和葡萄牙语非常契合,也许只有这种语言独特的节奏才能支撑起对法朵的诠释。
里斯本拥有欧洲最古老的有轨电车。
很多人或多或少知道葡萄牙语和西班牙语之间存在一定的相似之处。然而,两者之间的区别对于听者来说更为深刻——西班牙语清脆、流利、快速,各个音节紧密结合。相反,葡萄牙语的起伏更多,重音与非重音的结合颇具古典拉丁语的韵味。
我觉得葡萄牙语是一种很温柔的语言,就像法朵一样,也是一种让人心情舒畅的音乐,性子急的人是说不好葡萄牙语的,说不好葡萄牙语的人自然也唱不好法朵。
追忆往昔:里斯本未完成的爱情故事
里斯本是一座被时间遗忘的城市,她坦然接受被世界遗忘的命运。
几年前去葡萄牙旅游的时候,我就想过要写一篇游记,记录在这座古城的经历。上面这句话正是我在酝酿这篇游记时脑子里不断重复的话。因为,相比于很多让人向往的欧洲名城——罗马、维也纳、巴黎、伦敦,里斯本更像是一颗静静躺在角落里的明珠。
可惜,直到今天,我才开始动笔,回忆往事,才想起,如何去拼凑记忆中越来越零散的往事……
在那里,我遇到了一位在瑞典隆德留学、对里斯本充满兴趣的大学学长。在惊叹命运的奇妙的同时,去过欧洲很多地方的我们,在前往罗卡角的巴士上,进行了如下的对话。
里斯本,这座“被遗忘的城市”,位于塔霍河畔。
“您最喜欢的欧洲城市是哪个?”
我想了很久1415赛季英超排名,缓缓地说:“维也纳。”
“维也纳也是我最喜欢的城市,”她说道,以为我找到了灵魂伴侣,然后继续说道,“但现在维也纳必须退居次要地位,因为里斯本才是我最喜欢的。”
“废墟”里斯本。
“我感觉里斯本是一座被时间遗忘的城市,整个城市感觉就像是一片废墟,太过破败。”
“是的,这里的确像是一座时光隧道中的城市,但这里的人们却坦然接受被世界遗忘的命运,静静地躺在看似不起眼的角落,心满意足,幸福美满。”
听完这话,我恍然意识到里斯本的美。
山海交汇、天地一体的里斯本,有着欧洲大部分城市没有的气息。在这座著名的欧洲“山城”,很多街道都非常陡峭。无论是阿尔法玛老城区,还是山脚下的新城区,并不太长的街道两端往往有数层楼的巨大落差。熟悉重庆的朋友对这样的城市布局肯定不会特别陌生。
里斯本,天地交汇之处。
不过对于当时正在巴黎留学的我来说,更让我感动的还是里斯本的人情味,以及里斯本人民的热情。
在巴黎这个灯火辉煌、夜生活丰富的大都市,早出晚归的人们早已习惯了地铁上街头歌手的表演艺术,大多数人都以冷漠的眼光看待这些表演艺术家。
里斯本地铁站。
所以当我在里斯本地铁上看到乘客们跟着地铁歌手唱歌打拍子时,我感觉自己进入了另一个世界。在巴黎,人与人之间的隔阂是如此明显,但在这里,无论你是朝九晚六的上班族,还是前来看里斯本美景的旅人,人与人之间的距离并不遥远。
即使在这里,你也可以和陌生人热情地聊天。一个漂亮的葡萄牙女孩看到我的东方面孔,对我微笑。当我回以微笑时,她突然告诉我,她的祖先之一是中国人,所以她看到中国人时感觉特别友好。
里斯本的圣热罗尼莫修道院。
虽然葡萄牙四分之一的人口生活在这里,但安静的里斯本并不像伦敦、巴黎、罗马、米兰、马德里和巴塞罗那等欧洲大都市那样,时常发生各类安全事件,在游客中愈发臭名昭著。
我曾经半夜走了四站地铁才回到旅舍,却没有感到丝毫不安——里斯本虽然不如那些聚光灯下的欧洲大都市那么发达,但却是一个让人感到安心的地方。
贝伦塔,里斯本的地标建筑。
这一刻,我对里斯本的印象突然变得格外清晰,我心中印象最深刻的不是贝伦塔、海事博物馆、圣杰罗尼莫修道院、本菲卡雄伟的光明球场,而是这里的人,来自世界各地的游客,在这里感觉不到太多隔阂,人与人之间的距离,如此之近!
或许,里斯本这座城市,是这里的人们最可信赖的精神港湾。
贝伦塔附近有名的“贝伦蛋挞”。
我突然明白了为什么漂泊在异乡的葡萄牙人会有那么强烈的思乡之情,因为在伦敦、巴黎、马德里、米兰这些典型的欧洲大都市里,他们怎么能得到像在这个人们相忘于江山的城市里那样心灵的慰藉呢?